大眾受難女與小眾受難女

想想，這其實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一開始，就是兩條路，但，有時候，有些厲害的人，可以把這兩條路合而為一，比方說，立刻浮上我腦際的 Jean Renoir，是不是！

我們知道 D. W. Griffith 是個重要的傢伙，對電影以及好萊塢工業而言，就像我在前面 Orphans of the Storm 裡，儘管我多想笑他，但是卻又不得承認他對電影敘事最初成形的貢獻，有什麼好笑的，人家一開始，就是要弄通俗的東西，讓大家都看得懂，並覺得好看，然後，他可以賺大錢，成就大事業，這，一點都不可笑！

所以，你看看，Griffith 在拍完像 The Birth of a Nation 與 Intolerance 這樣的電影之後，哪怕這人對於政治歷史事件多麼的一網情深，他也知道，嘿，找個通俗的故事來包裝一下，夾帶的，當然還是這人一股腦的偉大的國家以及社會理想等等東西，所以，無論是 Orphans of the Storm 或是 Way Down East，其實都是改編當時流行一時的小說或是戲劇，而且一開始，擺明的，不是什麼嚴肅的文學，而是，如假包換的大眾小說，特別是，女人寫的，那些，現在看來，扭扭捏捏，拖拖拉拉的，女人的東西。Orphans 講的是當然孤女找媽媽，孤女替妹妹醫眼疾，妹妹一日不復明，她絕不嫁那有錢又帥的少年郎，然後千辛萬苦，終於大團圓收場。Way Down East 也是這樣一個當時流行的通俗戲劇，貧窮女被富家少爺騙，未婚生子被拋棄，終於碰到如意郎君，但那可惡的富家子還來相害，最後，當然也是千辛萬苦，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別說，這兩個故事與其原型，我們不曉得曾經在多少地方看過，即使是在 Griffith 的時代，也都同時有好幾個劇組在拍同樣的故事，還搶的慌呢！Way Down East 這個未婚媽媽也有第二春的故事，當時，還賣的好的很，是不是，要不然，怎麼可能重重覆覆的大家一直在搞這個東西！這是大眾受難女，你若是不了解背景，突然，砰的一下，看到這部電影，也許會笑，而且還笑的很厲害！是的，這就是所謂大眾的產物，流行一時的東西，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幾年以後，一個丹麥人，Las von Trier 的老祖宗，last name 是 Dreyer，在法國人的投資下，也拍了一部默片，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是的，法國人的最愛，聖女貞德的故事，現在變成指標型的默片，Roger Ebert 說，如果你沒有看過 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你別說你知道什麼叫做默片，我也同意，我看默片以來，認為真正有善盡到默片本身媒體強項功能的，大約是德國人拍的 Sunrise，現在再加上丹麥人拍的法國片 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也就是說，這兩部一九二零年代末期的電影，到現在還能看，甚至於，你還會覺得眼前一亮，美國人的默片，你只能說，okay，讓你了解到，電影一步一步是怎樣走過來的，Griffith 與其以降的美國人在摸索一個模式，通俗化的產品，後來變成好萊塢工業，至於這些老德老法，把電影這個媒體翻過來翻過去，尋求變化，或是做到一個極致，於是分別成就了，尋求變化的 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以及極致的 Sunrise。當然，這兩條路的下場，我們現在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你看 The Passion of Joan of Arc，若是你完全不知道來龍去脈，包管你不會認為這是一部一九二零年代的電影，你會以為，哪個歐洲人，又在玩新花樣，搞實驗，全片沒有全景，大多是 close-up，最大的景，差不多也僅是中景而已，女主角，沒有化妝，剃個光頭，絕大部份是她臉部的特寫，這人是舞台劇演員，method 演法的佼佼者，你就知道，她的表演會是如何的聲淚俱下，鼻涕齊飛，然後鏡頭與鏡頭間還不連，是的，若是再加上 Nothing Compared to You 的歌曲，再弄點 monochromatic 的畫面，你還會以為那是九零年代 Sydney O'Connor 的 MV！你別以為我在笑她，老實說，她的表演，還滿令人動容的，法國人一開始就很厲害，這女的雖是 method 的高手，但是，又不完全是 method 的表演法，那導演要求的是 suppressed inner pain，到今天來說，你也知道，這可能是最高級數，跟 Griffith 指導下的 Lillian Gish 在那邊比劃比劃轉來轉去，一個像是在洗蒸汽浴搞到全身虛脫，另一個小紅帽採草莓，跳一跳，拍拍手，碰到大野狼，嘿，上半身傾斜十五度，向後退兩步，瞇起眼睛，扁起嘴吧，兩隻小手揮一揮，是不是，現在連我都會了，這是什麼跟什麼！

這裡，我就要插播 Greta Garbo 這些第一代的女星，想要擺脫花瓶形象，真正做個演員的努力，是不是，其後的，Betty Davis，Joan Crawford，或是 Katherine Hepburn 了！我想，這些女人都非常的聰明，是不是，什麼叫做性感，嘿，Lilian Gish 的表演法，今天看起來，傻的，你去看 Joan of Arc，是不是，當她鼻涕飛出來的時候，性感的，不知道哪裡去了，哪個厲害一點的女人看不出這一點！嘿！其實第一代女星的覺醒，除了想要有自主性的表演之外，她們可能也清楚的看到，女人真正的性感在哪裡！對於默片女演員如 Garbo 者，當然更知道，默片女星的感染力與 close-up 之間的關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