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 小女孩變老太太

A Star is Born 說的是一個 tragic 的故事, 但它本身絕不是個 tragedy, 是不是, 要不然導演 George Cukor 就不是 George Cukor, 出品的 Warner Bros 就不是 Warner Bros, 我是說, 它畢竟是個商業化的娛樂片, Bosley Crowther 說的可能比較接近事實, 他說那是他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看到的 heartbreak drama, 那是一九五四年的事。我看電影常常是 backwards 的看, 我是說, 從一個明星或是導演比較晚近的作品開始看, 然後往前頭循序而進, 現在想想這是一個比較保險的方法, 因為常常越看到後頭, 越是以前的東西, 越是覺得有趣好玩, 你會想說, 噢! 一個人是這樣開始的。相反的, 你要順著時間序, 特別是在看ㄧ個明星的作品時, 先是看他年輕時的, 慢慢往後看, 會越看越害怕, 但這種害怕程度, 我相信, 發揮到一個極大值, 肯定是在 Judy Garland 的身上, 並且我找出那個關鍵時刻, 從 Easter Parade 與 The Pirate 一躍至 A Star is Born, 我講了這麼多是說, 一九五四年版的 A Star is Born 是個 tragic story, 是個 heartbreak drama, 但是, 以看明星的角度來說, 是個 thriller。

The Pirate 票房不成功, Gene Kelly 說, 是因為觀眾不喜歡看他演海盜, 不喜歡 Judy Garland 演大人, 也就是說, 一直到 The Pirate 的時候, 早就長大人的 Judy Garland 還是有那樣的問題, 就是說, 觀眾怎麼看她都還是個小女孩, 所以, Easter Parade 也是同樣的情況, Fred Astaire 跟她的搭配被形容成祖父與孫女。然後中間 Judy Garland 都沒有在演戲, 因為, 是不是, 吃藥, 酗酒, 她要不是不到片廠, 到了片廠就大鬧一場, 她被 MGM 解約, 但是即使在被開除前, 你去看看 Easter Parade 與 The Pirate 怎麼 billing 的, 都是 Judy Garland and Fred Astaire, Judy Garland and Gene Kelly, 要知道, 當時這兩個男的, 也都還是天王。幾年之後, 當 A Star is Born 要重拍的時候, George Cukor 本來不肯拍的, 但是吸引他的是, Judy Garland 要演, 他還是答應了, 當然很怕, 事實證明, 他怕不是沒道理的, 但是過程種種沒什麼好說的, 看看螢幕上的成績吧。

螢幕上的 Judy Garland, 當然改變最多的是她的外貌, 她胖, 老, 臉下垂, 整個人坍塌了, 有好幾度, 特別是她在表演 Born in the Trunk 的 number 時, 有一點駝背, 穿著寬大毛衣, 像個老太太, 剪短的頭髮, 不像是式樣, 倒像是亂剪的, 整個人看過去, 霎時, 讓你誤以為她是 Edith Piaf, 但是, 可怕的是, 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還在那裡, 三番兩次的, 讓你想起她的女兒 Liza Minnelli, 也是有著這樣的一雙大眼睛, 這麼說吧! 到了 A Star is Born 的時候, Judy Garland 再也沒有長不大的問題了, 她一夜之間, 不是長大了, 是長老了, 你若是沒有看過這部電影, 我可以形容給你聽, 像是, 有沒有, 把現在的 Liza Minnelli 拿去打扮成中老年時期的 Edith Piaf, 特別是 Marion Cotillard 演的那個誇張版。

但別搞錯, 我認為她演得好極了, 當時的影評說 the greatest one-woman show in modern history, 我認為她走了樣的外型, 給予她的角色更大的可信度與說服力, 一個人唱得好, 演得好, 現在連外型都對了, A Star is Born 被列為是 musical, 在我看, 它是個 serious drama, 恰巧女主角是個歌星, 所以裡面穿插一些她唱的動聽的歌曲與精彩的舞台表演, 換句話說, 這是到目前為止我看過的 musical 中, 它試圖說故事, (或是在我看來, 戲劇反而是主, 音樂是輔,) 說到成功, 甚至感人的。再換句話說, Judy Garland 的神是, 就算是把歌曲都拿掉, 這電影還是可以成功, 當然失去聽 Judy Garland 唱歌的機會是天地不容的。

當然這部電影也給她很大的空間, 你邊看, 邊似乎覺得有兩個她在電影裡, 一個她是她在電影裡的角色, 那個 down to earth, 有點像是 waitress 但是天生才華洋溢的歌女, 戲尾最後一句 Ladies and getlemen, this is Mrs. Norman Maine, 是的, 她是個全世界除了想聽她唱歌更想把頭靠在她肩上的溫暖的女性。是的, 這個女的, 從演出世界上最古靈精怪的少女, 變成演出世界上最溫暖的婦女, 中間沒有過度, 連接在中間的只是 drug, alcohol, mental problems 還有無數次的 suicide attempts。Judy Garland 有這樣的問題舉世皆知, 所以這部電影更詭異的地方在於, 她在片中演試圖幫助她的先生, 而她的先生剛巧就是這種喝酒喝到自殺的人, 完全是她真實生活的翻版。所以你在看 A Star is Born 的時候, 似乎又可以感受到另一個 Judy Garland, 那個吃藥酗酒的 Judy Garland, 嘿! 她, 是不是, 也投注了什麼在這樣的表演上, 是不是, 一種 sentimental 的感受, 難怪人家說 Judy Garland 是最會唱 torch songs 的人類。

還有一個有關 Judy Garland 的感受 - 我們都是先知道 Liza Minnelli 的, 而且印象中的 Liza 都已是有把年紀的, 至於 Judy Garland, 大概都是從看 The Wizard of Oz 開始, 所以, 我一直沒辦法甩掉的印象是, Liza Minnelli 是媽媽, Judy Garland 是女兒, 一直到 A Star is Born, 才能脫離這樣的感受, 媽媽就是媽媽, Judy Garland 是真的看起來比較媽媽, 哪怕是個 ruined 的媽媽, 但媽媽還是媽媽, 並且現在想想, Liza Minnelli 怎麼看都還像個小孩, 不論她多大歲數, 還都是 Judy Garland 如假包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