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 Tarantino; Hello Truffaut.

要推崇 Truffaut ，說你喜歡他遠勝於 Quentin Tarantino，看起來實在是個廢話，但是，對我而言，卻不是如此。我從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名氣較大，一般的評價較高，就會特別的屌他，然而，不管我是不是比較遲鈍，但，當我真覺得他好時，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絕不會害羞的不敢承認，我喜歡他。

我最近都在看 Jeanne Moreau 東西，但她老太太從年輕演到現在還在演，她已經八十幾歲了，我要看到什麼時候才會把她的東西看完，於是，我決定只看她與大師級導演所拍的電影，而且，關於這一點限制還有個附加價值，那就是這些與大師導演拍的電影，大多都拍於她還年輕的時候，我可以省去看老太太的痛苦，想想，真是明智之舉。不過，搞了半天，我又發現，光是與這些要死不死可列為大師級導演所拍的電影，就多的不得了，這，如何是好！於是我決定每部電影好好的推敲一下，再考慮要看與否！

當我研究到 The Bride Wore Black 時，我決定要看的原因，不是因為 Jeanne Moreau ，也不是因為這是 Truffaut 的電影，而是，我看到劇情介紹，說，這是一部復仇的電影: 新娘在婚禮上親眼目睹新郎被殺，然後她決心復仇，一個接連一個，用不同的計謀與方式幹掉五個殺她丈夫的兇手！嘿！這不就是 Kill Bill 嗎！沒錯，我是為了我長久以來的愛人 Tarantino 來看這部電影的，更令人感動的是，我的 online watch instantly 沒有這麼電影，我的 Netflix 郵寄租片那裡也沒有這部電影，老娘是不嫌麻煩的到 Amozon 去訂購，等了一個星期才收到 DVD，這種精神，是不是，感動天地吧！

Quentin Tarantino 在宣傳 Kill Bill 時，有人問他為什麼這兩部電影這麼類似時，他說，他很驚訝，因為，他從沒有看過，也沒有聽過這部電影。的確，The Bride Wore Black 有些冷門，沒什麼人看過，也沒什麼人聽過，我查遍網站，相關討論的文獻也很少，Roger Ebert 曾短短寫過一篇，也沒講到什麼，這種情形，在我看來，真是可惜，因為，這部電影真是太有趣了。

Roger Ebert 講到的，是非常可以料想到的，他說的是，這部電影顯然是 Truffaut 對 Hitchcock 電影的一個 homage。Roger Ebert 說，Truffaut 的確達到了 homage，但是，他卻拍出不完全是 Hitchcock 的電影，Ebert 隨後又加了一句，what a relief，哈哈哈，的確是，真是謝天謝地！Truffaut 的東西，絕不僅是一部 Hitchcock 式 suspenseful 的電影，在我看來，更是一部以獨特角度切入男女關係的有趣作品，令人拍案叫絕。再換個角度讚美他，我在看 Jeanne Moreau 跟其他人的合作，不管那導演是誰，我大致看到的是 Jeanne Moreau，唯有在碰到 Luis Bunuel 的時候，老實說，兩人打成平手，你在眼睛裡看到的是 Jeanne Moreau，但是 Bunuel 的魂魄，哈哈哈，卻三不五時的如影隨形。但是在這裡，很抱歉，Jeanne Moreau，雖然你表現的極好，但是對我來說，從頭到尾，看到的只有 Truffaut，Truffaut，Truffaut！！！

從電影攝製的技術而言，Truffaut 的電影到了 The Bride Wore Black 的時候，可能是要向 Hitchcock 致意的關係，已經把他的所謂 New Waves 風格與好萊塢傳統做了很好的融合，在我看來，已經很像現在的電影裡，你要怎麼拍，鏡頭角度在哪裡，攝影機如何運動等等的安排，端看你到底要講什麼，既不拘泥傳統，也不再為了創新而創新。

不誇張的說，我現在對於 Hitchcock 的東西，應該可以稱得上算是小小熟悉了，The Bride Wore Black 的確是有很 Hitchcock 的一面，但是在我看來，光是 suspense 的程度，這部電影，特別是最後三段，那種懸疑性，以及吊著你的胃口的程度，可能是所有 Hitchcock 電影的總和！當然，公平一點說，Hitchcock 畢竟是開山祖師爺，有為一點的後人可以後來居上，是再應該也不過的事了，當然，還是有個前提，那必須是，有為的後人。

稍微再提一下的是，法國人獨特的浪漫情懷，哪怕是個大男人，有時都有些優美的女性的 touch，比方說，在第一個謀殺之後，女主角的紗巾，某種程度的犯罪工具，從高樓上飄過整個城市，無論在畫面的美感上，轉場功能上，意境上，義寓上，甚至某種程度的恐怖性，像病菌的傳染等等，這都不是 Hitchcock 的東西，當然，好萊塢可能也不允許這種廢鏡頭！！！還有，你不要說這是老套，因為，嘿嘿，這可是一九六八年的電影。

我最感興趣的是，Truffaut 到底要講什麼，在我看來，這絕不僅是一部很看的謀殺電影，賣弄它的懸疑性而已。我不曉得在哪一部電影的 DVD commentary 裡，聽過有個影評人以一句話來形容每個法國新浪潮導演的特質，他大致是說，這個那個的，然後Godard 是形式開創者，Truffaut 是個愛女人的男人等等。當然，光是說 Truffaut 的電影是個愛女人的男人是不夠的，但是，的確，畫龍點睛。

老天，我真是老了，怎麼寫到這裡，都還沒寫到我真正要寫的！

我們要看到這部電影的一半時，才知道這女性復仇者的背景，她與她的新郎是從小就在一起的，她的一生就是要等著嫁給他的，她的眼光從未放在其他任何的男人的身上過，而她的新郎亦復如此於她。這看起來是個深情故事，所以某種程度也算講的通，婚禮上新郎被殺，新娘別的什麼也不幹，一輩子就用來準備報仇，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不過，在我來看，更有意思的是，這樣一個從沒見識過其他男人的女人，以這種獨特的方式，踏入一個又一個男人的生活與生命中。第一個是息隱歸山終於準備結婚的花花公子，為了顯現他的紳士風範，當然也是某種程度的挑情，在他生命最巔峰的時候，被她推下高樓 (相當於 Hitchcock 的Vertigo)。這個還沒有什麼，等到你看到第二個時候，感覺更有意思，那簡直是近乎有點可憐的中年單身漢，一無所有，卻還想要表現一派輕鬆，然後被她搞到頭昏腦脹，最後被毒死 (Hitchcock 守則中最簡易的謀殺法)，的確，一個最貧乏的人，連死都死的草草了事，哈哈哈。第三個，她更是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跟他的兒子玩在一起，在他家的飯桌上，聽他大談政治與抱負，宛如他的妻子，當然她還是把他殺了，關在密室裡讓他窒息而死 (claustrophobia)，是不是，居家男子最後被悶死，真是死的其所。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謀殺案，殺人殺到如此的高度，以謀殺作為一個預言，為每個男人的生命立下註解，很有趣，是不是！謀殺故事不再只是賣弄殘忍的無聊遊戲，在不同的生命場景，一個個不同類型的男人，原本他們在他們的家裡好端端的，突然，他們的生活與他們的生命，被這個女人侵入，然後以不同的被殺害方式作為比擬，凸顯了他們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了解的生命狀況。更有趣的是，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們才知道，這幾個男的很冤枉，他們充其量只是玩玩撲克牌，喝喝酒，鬼鬧鬼鬧的，人，男人，新娘的丈夫根本不是他們殺的。冤枉啊！！！

一直到第五個男的，更有趣了，他是個畫家，他甚至在沒有見過她的情況下，就畫出一幅幅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性畫像來，他可愛極了，兩人互動也極佳，他愛上她，臭臉如 Jeanne Moreau，都可清楚見到她不是沒有感受的，嘿！Truffaut 是不是在說，其實，從頭到尾這女的就搞錯了，她跟這第五個男的才該是天生的一對啊！但是，哈哈，她，還是把她殺了，用弓箭，愛神邱比特的武器，他就這樣被他射死，他想以情愛擄獲她，並把她框在他的畫作裡，可是 the hunter being hunted！當然，這畢竟是個謀殺案電影，她殺了這個男的，才能順利的回頭去殺那第四個男的，也把全戲的 suspense 推到最高峰，但，對我而言，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是 Truffaut 的電影，雖然看起來只是一部簡單的謀殺復仇懸疑電影，但 Truffaut 畢竟是 Truffaut， 從小就被母親傷害至深的傢伙，一生對於女人仍有無限的依戀，但母親陰影顯然從未走遠，Truffaut 與他母親的關係，既是他對女人最初，我想可能也是最終的感受。在他的世界裡，男人是圍著女人團團轉的，而女的，往往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或在幹什麼！而且最厲害的是，都很狠，跟他媽一樣！！！

老實說，我現在再看 Quentin Tarantino，就好像在打電動一樣，打得一頭愉快，過癮，但從頭到尾只是麻木的感覺。我看 The Bride Wore Black 就不同了，看完以後，腦筋只要一有空檔，就會回到這部電影裡，想要再去咀嚼，然後越想，越覺得妙！我想這應該就是看一部有趣的電影，最大的樂趣！Bye Tarantino！Hey, Truffaut，小可愛！！！